据《清实录》记载,后金天命十年()三月初三,努尔哈赤毅然决定迁都沈阳,当天夜宿于虎皮驿(今沈阳市苏家屯区十里河镇十里河村),初四即入住沈阳城。之后,至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病逝于浑河岸边的叆鸡堡(今于洪区翟家街道大挨金村),他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年半的时光。在此期间他的寝宫在什么地方?因清代史料中未有明确记载,长期以来大家并不知晓。大多数人会认为他就住在沈阳故宫里。然而历史学家通过查阅文献和详细考证,明确沈阳故宫东路建筑是努尔哈赤时期修建的,中路建筑的凤凰楼、清宁宫等是皇太极时才建成的。努尔哈赤怎么也不可能带着一群妻妾居住在大政殿和十王亭里呀?努尔哈赤在沈阳期间的寝宫在哪里,就成了清前史研究上的一个未解之谜。
史料寻踪汗王宫
沈阳故宫的学者对于这个问题很早就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铁玉钦、王佩环在《关于沈阳清故宫早期建筑的考察》一文中曾推测努尔哈赤的汗王宫就是现在的沈阳故宫,但同时也指出“这个宫究竟相当于今天故宫的哪一座宫,则不可知。”年春,他们在北京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发现了一张标号为“舆字号”的满文《盛京城阙图》。在图正中最北端的一个院落赫然以满文标注着“太祖居住之宫”。这张地图终于解开了困扰大家多年的谜团!铁玉钦、王佩环在《沈阳天命“汗宫”与王府初探》一文中对此进行了详细介绍。原来,努尔哈赤当年就住在沈阳城北部,北面紧邻明代沈阳城北门、南面正对通天街的位置。《盛京城阙图》中所绘的汗王宫是一座坐北朝南的二进四合院,四周有围墙。南面是宫门,整个二进院建于高台之上。高台前端是面阔一楹的穿堂,有台阶可登,类似沈阳故宫的凤凰楼。二进院正北面有正殿三楹,东西各有配殿三楹。所有建筑均为硬山前后廊式建筑,正殿屋顶为黄琉璃瓦绿剪边的风格,与沈阳故宫一致。
《盛京城阙图》
这一发现引发了人们对“汗王宫”的 其次,大家按图索骥,在九门路南的位置仅找到一片低矮的民国时期的青砖瓦房,和图上画的“汗王宫”根本对不上!因此,汗王宫是否真实存在?是否真的就在那个位置?汗王宫是否已被毁无存,还是有迹可寻?这些问题只有依靠考古发掘才能真正解决。
考古发掘见真容
年北中街路北地块整体拆迁,进行棚户区改造,运用考古手段寻找“汗王宫”的机会终于来了!5~8月,沈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豫珑城”项目用地内发掘出1座明末清初建筑遗址,从遗址的地理位置、平面布局、层位关系以及出土遗物的年代看,都与《盛京城阙图》中的“汗王宫”相吻合。
首先,遗址坐北朝南,方向为南偏西5°,北面正对明代沈阳中卫城北门——安定门(即九门遗址),距城墙约10米,南面正对通天街,距沈阳故宫北围墙约米,西南20米为豫亲王府遗址。这一位置与《盛京城阙图》所绘“汗王宫”位置完全一致。
汗王宫遗址平面布局
其次,遗址为二进院落,南北通长41.5米,东西因破坏严重,长度不详。宫门南开,发现六块柱础石。南、北均发现有围绕院落的宫墙。前院空阔,进深14米,未发现同时期建筑。后院位于高台之上,高台基址整体呈横“目”字形,由青砖墙包砌夯土台基构成,南北宽23.5米。基址南侧正对宫门处发现有残存的两层砖砌台阶。这与《盛京城阙图》上所绘“汗王宫”二进院落的格局基本相同,唯台上建筑已不存。
第三,遗址主体部分叠压在一座民国时期的房址之下,遗址的西侧被清代晚期的2座房址打破,东侧被一个清代中期建筑址打破。通过对遗址一进院落地面的解剖,在距院落地面0.9米左右发现有明代沈阳中卫城南北向大街(后称通天街)的遗存。这条道路为南北向,宽11.6米,踩踏痕迹明显,正中用碎石子铺面。道路两侧有排水沟,宽约2米。因此,从层位关系上而言,汗王宫遗址的时代应为明末清初。
第四,遗址中出土了2枚满文“天命通宝”铜钱和大量黄、绿釉琉璃建筑构件,类型有板瓦、筒瓦、滴水、押带条、脊砖等。瓦当、滴水和脊砖上的纹饰多为莲花纹,押带条多见联珠乳钉纹和花瓣纹。它们不仅可以和《盛京城阙图》上所绘汗王宫的黄琉璃瓦绿剪边屋顶相印证,而且也与辽阳东京城出土的琉璃构件相似,应同为海城“黄瓦窑”的产品。莲花纹的装饰风格更可追溯至赫图阿拉城“尊号台”遗址出土的建筑构件。
满文“天命通宝”铜钱
绿釉莲花纹滴水
绿釉筒瓦
蓝釉联珠乳钉纹押带条
绿釉莲花纹瓦当
灰陶兽面纹瓦当
黄釉筒瓦
绿釉板瓦
灰陶盛开莲花纹脊砖
综上所述,汗王宫遗址的身份可确定无疑!
沈阳汗王宫遗址、“尊号台”遗址、东京城汗王宫遗址、海城黄瓦窑遗址出土建筑构件纹饰对比
宫殿分离有特色
汗王宫与大政殿是努尔哈赤迁都沈阳时修筑的寝宫与理政的大殿。这种宫与殿分离的建筑布局不仅是东京城“汗王宫”与“八角殿”分离布局的继承和延续,更是明末女真人(满族前身)宫殿建筑理念的真实反映。
根据周远廉《清太祖传》的记载,明万历十五年(),努尔哈赤于苏子河畔筑费阿拉城,定国政,当时他居住的‘宫’与办事的‘殿’就是一东一西分开的。根据《建州纪程图录》中所记,“努尔哈赤的宫室殿宇在栅城之内台地正中的最高处,有两个门,大门朝东,小门面西偏南。在栅城正中有一道砖墙分成东西两院,中间有盖瓦中门相通。东院为殿堂衙署,有房屋六所,三十余间,多数为丹青盖瓦房,也有草房。努尔哈赤用来处理政务、宴飨宾客以及祀神祭祖的‘客厅’(即一般称之为殿堂衙署)亦为‘五间盖草’的草房。在‘客厅’东北的八间‘行廊’和‘客厅’及正前方的三间‘行廊’,均以草盖顶,并作为‘召集臣属,议事宴饮之地’。砖墙的西院,为‘宫’,是努尔哈赤及其福晋子女的‘后宫’,有九所建筑,房舍楼阁有二十余间,努尔哈赤常居之‘宫’,不过是三间草舍。”
明万历三十一年(),努尔哈赤率众移居赫图阿拉城。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城的“大衙门”上尊号,建都称汗,改元天命。其上尊号的“汗宫大衙门”被俗称为“尊号台”,经发掘,尊号台遗址由3组建筑组成。据发掘者梁振晶考证,“赫图阿拉城汗王宫的布局应为东、西两院,东院是以长方形高台硬山式青砖瓦房建筑为中心的大衙门,西院则是日常居所。”
费阿拉城内努尔哈赤居所与殿堂所在栅城模型
赫图阿拉城“尊号台”遗址布局
天命六年(),努尔哈赤一举攻克沈阳、辽阳,并随即迁都辽阳。不久后,在辽阳城东五里太子河畔筑东京城。城内“汗的宫和殿分设两处。汗的殿堂,即办事的‘大衙门’,为八角形,俗称‘八角金殿’或‘八角殿’,内外有排柱十六根,殿顶系用黄琉璃瓦镶绿釉瓦边的黄绿两色琉璃瓦铺成,殿内和丹墀铺满六角形绿釉砖。汗宫在距八角殿西一百余米处的全城制高点上。它建立在人工修建的高约七米,面积约平方米的土台之上。”
天命十年(),努尔哈赤迁都沈阳,依然延续了东京城宫殿分离的做法,只不过改一东一西为一南一北,将汗王宫筑于明沈阳中卫城北门之内,而将大殿置于宫南米左右城市中心略偏东的位置。
后金天聪年间(~),皇太极建设自己的大内宫阙时,已经接受了中国汉族传统的“前朝后寝”宫殿建筑布局,因此才有崇政殿和台上五宫一前一后的排列。这种理念的变化反映了满族进入辽沈地区后文化上的不断发展。
汗王宫的考古发掘和保护使其与大政殿这种“宫殿分离”的满族宫殿建设理念得到了真实再现。它与沈阳故宫中路建筑主体是满族从部落走向国家的共同历史见证,也是沈阳由军事城堡到帝都的历史见证。
原址保护惠大众
汗王宫遗址发现后引起了社会的极大 建成的汗王宫遗址陈列馆由遗址本体和四周环廊的展览共同构成。遗址顶部设计有防雨天棚,本体部分经过简单的补砌补夯和防风化处理,即保证了遗址的原真性,又增加了观赏性。遗址四周的环廊部分采用石雕壁画的形式将汗王宫遗址的考古发现过程,汗王宫与九门、大政殿的关系,努尔哈赤与沈阳城的故事等一一展示给公众。在北环廊部分还设置了四个展柜分别展出汗王宫遗址出土的瓦当、滴水、脊砖等建筑构件等。展柜两侧分别放置了一台大屏幕液晶电视,全天滚动播放两部汗王宫遗址的宣传影片。此外,你还可以手机下载“汗王宫”增强现实互动APP(分为Android版本和ios版本),查看汗王宫遗址相关信息,并对遗址进行虚拟漫游和实景漫游。在遗址现场,你还可以利用APP扫描遗址本体或 沈阳汗王宫,这一沉睡数百年的汗家宫阙,这一沈阳城市走向辉煌的起点,这一盛京文化的根脉,终于重新回到了公众的视野,并以崭新的姿态盛迎八方来宾!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盛京城考古与清代历史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4ZDB)阶段成果。
(本文电子版由作者提供作者:张连兴赵晓刚张连兴为沈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赵晓刚为沈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 原文刊于:《大众考古》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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